🔗原文由阿虛電話發布於 2023 年 12 月 23 日
摘要#
本文對北宇治吹奏部在黃前十五至十七年的主要領導人進行了比較和分析。我們採用著重性格特質的方式，試圖構成較為簡單的分析框架。利用這一分析框架，我們可以對吹奏部歷史上的重要事件有更多的理解。
1. 引言#
正如伯利克里所說，” 我們不會說，一個對政治毫無興趣的人是一個專注於自己事務的人；我們說，他在這裡根本就沒有立足之地 “，北宇治吹奏部的發展，正是交織著一個又一個政治鬥爭的歷程。這些對權力的角逐、對正義的攻辯、對感情的爭奪，不僅貫穿了吹奏部每一次重大決策和轉折中，而且也影響了吹奏部每個部員的生活點滴。其中，部長，或者說領導人，始終是題中之要。圍繞部長的權力，有本代領導班子的博弈，有下代候選人的比拼，更有生殺予奪的日常。關於吹奏部在黃前十四 - 黃前十七年（也即久零 - 久三年）眾多紛繁複雜的問題，例如田中明日香的權力問題、傘木希美的功過問題等等，如果我們建立在對部長本身有更強的認識的基礎上，這些都能獲得更好的理解。吹奏部的組織，本質上講是封建的。部員可以自願退出，是對部內領導權力最基本的限制。但對於很難有從頭再來機會的多數部員來說，想要限制權力十分困難。指導老師的意見，可以看作是獨立的裁判權，是對部長的制衡，但老師並沒有以吹奏部的名義作決定的正當性。因此可以說，部長的權力很大。而部長在行使權力的時候，既作為領導，也作為個人。站在吹奏部的角度看，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需要的是持續不斷的生命力；而站在部長的角度看，柳暗花明又一村，人生不會止步於吹奏部。面對這樣不完全一致的目的，不同的部長如何不同地行使權力，就影響了吹奏部不同的前進方向。本文即旨在通過分析黃前十五 - 黃前十七年這三代部長在個人特質上的不同，包括主觀性格能力和客觀機遇條件等，討論她們如何不同地行使權力，以及這樣的後果。
2. 三代部長#
首先，我們要討論的這三任部長分別是，田中明日香、吉川優子、黃前久美子。之所以選擇田中明日香而不是小笠原晴香作為黃前十五年的部長進行討論，原因有二。其一，明日香雖然不是部長，但是是副部長。由於首席會議對部內權力的重組，部內權力的劃分是有討論空間的。在新的制度下，倘若明日香以副部長之名行使一些過去是歸屬部長，但現在歸屬有點模糊的權力，在名義上講是行得通的。因此，明日香的名義權力堪比部長。其二，正如老倉唯 (2019) 1 所指出的，部長小笠原晴香始而無法控制三香、掌握權力，繼而逐步失去僅有的權力，讓明日香一家做大。且在黃前十五年府賽之後，明日香已經被確立為事實上的核心。明日香不僅掌握了日常事務的決策權，還掌握了繼任者的提名權，甚至隔代提名權。因此，事實上我們也應該著重討論明日香的政治影響。
眾所周知，這三位部長能力各有高低。但是，能力這一個維度並不能解釋所有的變化。例如，優子能力相較明日香大為不如，但為什麼反而是優子集權、明日香分權？除了能力這一明顯的因素以外，我們認為，導致三位部長的政治生態各有不同的，主要來源於她們不同的個人特質。而這些重要的不同特質是：明日香有追求而無理想，優子有追求有理想，而久美子只有目標。再加上能力上的，明日香能力超強，優子能力中等，久美子能力上等，我們就能對很多事情獲得更好的理解。
追求和理想的區別在於，追求是可感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而理想是抽象的，是看不見摸不著的。目標也是可感的，但追求和目標的區別在於，前者長遠、深刻、持久，後者短視、糊塗、臨時。也就是說，久美子和明日香的區別主要在於，明日香看得更遠，而久美子更注重當下。而明日香和優子的區別主要在於，優子的想要的更高。如果這一說法成立，我們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有一些人，例如 SOS 阿虛 (2020) 2，會盛讚優子為 “最偉大的部長”，畢竟單從功績上講，很難理解止步關西的部長為什麼會 “最偉大”。
3. 明日香的追求#
明日香的追求，首先最為顯著的自然在於 “想要傳達的旋律”，她有一個明顯、明確的目的。但這只能算是目標層次的追求。她更本質的追求是對上低音號的熱愛，希望自己能夠吹得高興、吹得舒心。她對熱愛的追求已經久經考驗，堅韌無比。再加上她超強的能力，她不僅看得遠，而且認得準、走得直。僅著重於追求這個維度的話，她的歷史經驗決定了，當她掌握部長權力之後，她將一如既往地向著追求前進。此外，我們應該通過這一熱愛看到更加本質的特質。明日香真正追求的，是一條她所看重的、適合她自身條件的、能夠讓她發揮出自己價值的、能夠給她自己應有社會地位的人生道路。她認識到自己的過人之處在哪些方面，比如上低音號，比如學習；她也能認識到自己需要的是什麼，比如擺脫母親情緒化的控制，比如接近從小以來對父親，和父親所具備的才華、藝術、名聲的向往。對這一切，她冷靜接受，客觀分析，梳理出一條個人才能和人生目標可以統一的路線而追求之。概括地說，在明日香眼裡，自己的生活需要” 贏 “，那麼為了” 贏 “，她就瞄準了自己最容易” 贏 “的方向，並把目標放在一切可以讓她” 贏 “的東西上，然後銳意進取。為什麼一定要從上低音號這個層次深入到人生的層次呢？因為她愛上低音號不假，但她更愛自己。只有認清了她真正需要什麼，才能理解她在獲取和使用權力時目的為何，也才能解讀她。
有了這一維度，其實對於部長之外的其他重要政治人物，以及與之相關的事件，我們也可以進行簡單的分析。談到明日香，我們很容易注意到兩位類似的人物，即傘木希美和高坂麗奈。我們認為，這三人的共同特性是都有追求，但傘木希美是綜合能力缺乏版的明日香，而高坂麗奈是政治頭腦缺乏版的明日香。首先是高坂麗奈。麗奈畢生目標要追求瀧升，這自然和明日香不同。但麗奈很明白” 取法其上得乎其中 “的道理，她並不致力於這一” 目標 “，而是致力於一個” 追求 “，那就是，做一個與眾不同的人。自己與眾不同了，自然也就有實現自己看似遙遠的幻想的可能。雖然麗奈主要精力放在小號上而不是學習上，但都是要追求” 人上人 “，這就與明日香一類了。麗奈在樂器和智商上的綜合能力，可以說與明日香難分上下。然而麗奈只知道自己要做人上人，卻缺乏政治頭腦，不懂得” 一個好漢三個幫 “的道理，也不善於駕馭旁人以實現自己的目的。麗奈在後期逐漸成長並明白了” 水能載舟 “，要想去更大的舞台必然要依賴於夥伴，但依然更多的是求人不如求己。麗奈並不明白怎樣才是合適的爭取和行使權力的方式，還經常需要黃前久美子這位實務大師的鼓勵和指點。她更像是政治點數全加到樂器天賦上的明日香。然後是傘木希美。希美是天生的領導人，她需要自己人生價值在自己喜歡和擅長的長笛上實現，也需要人生價值在自己喜歡和擅長的領導上實現。為此，她也有相對明確的規劃。然而，與明日香不同，對希美來說，這條路線方向光明，但路途充滿坎坷。這一方面是時運不濟，但另一方面，希美自己能力上的欠缺，也是難以回避的重要因素。為此，她可能經常需要調整自己的計劃，繞一些彎路，更新一些目標。這也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利茲與青鳥的愛情故事中，令人唏噓感嘆的一些部分。南中之亂裡，希美難以選擇和明日香類似的蛰伏策略，正是因為她內心對自己的能力並不像外表所展露出來一樣自信。她更是無法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明日香這位老狐狸身上。急於證明自己的價值，加上擔心委屈求全之後依然己志不申，病急亂投醫，使她走上了政治投機的道路。但是希美的人格魅力在於，明日香身上那些感人的品質她都有，但卻更加悲情，也包括愛情。明日香什麼都好但是高不可攀，悲情版的明日香自然是獨有一番動人。
4. 優子的理想#
再說優子。我們首先說優子的 “有理想”，再說她的 “有追求”。優子的理想，一言以蔽之，是要公平正義，天下光明。這種公平正義不是人人平等的廣義的意思，而是在北宇治吹奏部這個團體內使用的狹義的意思。在滿足團體整體的公平正義的基礎上，優子再合理地放置自己個人的目標。這一說法成立的原因主要有兩個類別，第一類是優子為吹奏部做的重要貢獻，其中我們可以看出一些她先天下憂的著眼點，包括黃前十五年在選拔中支持中世古香織，同年在明日香稱病時支持部長小笠原晴香，在傘木希美回歸前後穩定大局，在黃前十六年執政中宵旰以及培養久美子等等。在這些事件中我們也看到優子對集體利益的敏感，看到她言必稱別人如何如何而非自己如何如何。她做這些事，也不是從私心出發，或者政治投機。否則，在瀧升新政一轉風氣的時候，她沒有理由拼命去逆流而上保一個將來不太可能有權決定下一任部長人選的人。或者如果她照顧鎧冢霙的時候，是出於收買人心、壯大自己的影響力，在中川夏紀最後安慰她表示肯定她照顧霙的功績時，她也不會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樣轉身回避。第二類是優子的感情世界，且放在她的追求部分再詳述。優子有理想，同時她也有貫徹理想的追求。她的追求是服從於理想的，是公平正義的標準先確定下來，她再根據一件事情是否能符合標準、推動理想的實現，她再決定做與不做。她首先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能力有局限性，不管是樂器上還是領導上；同時她又能認識到理想需要自己，在責無旁貸的時候她必須要挺身而出。因此她必須要做兩件看似矛盾的事：一是要強硬，要挺起胸膛，要能夠擔起天下的興亡；二是要妥協，決不能因為自己的一根筋贻害吹奏部，要善聽善見。於是我們經常發現優子做事往往令人困惑。例如，黃前十五年關西賽前的合宿中，面對久美子，她始而堅稱選拔時自己力保中世古香織沒錯，但繼而又肯定了以全國大賽為目標的社團還是應該唯才是舉。這正是因為她認準了，為了吹奏部長久的公平正義，她應該站出來勇敢地擔當這個責任。但她也認識到，有些事情在非常時期，就應該採用非常手段，倘若有能力超群的天才看準了時機，自己卻以正義為名阻礙了這樣的天才，對吹奏部依然是得不償失。
進一步地分析優子的追求，她一方面就是按上述這樣去給自己的行為進行評判的，讓自己去取一個平衡。另一方面，或許是更為重要的方面，就是她會依靠中川夏紀。在這個方面，優子幸運地實現了理想和追求的統一：即便自己心比天高，能力而論並不能勝任，但最終她很大程度上是勝任了。要說夏紀，先得說中世古香織。香織對優子來說，就是理想的重要組成部分。香織熱愛小號，也同樣讚賞熱愛上低音號的明日香，可以看出她對吹奏樂有著純粹的愛。香織關愛部員，關愛後輩，在黃前十四 - 十五年有定亂之功，可以看出她對吹奏部集體利益的維護。香織為人謙遜，不爭權奪利，可以看出她對部內道德建設的努力。這樣的人，當然配得上善待、優待、名垂吹奏部青史。對優子來說，維護這樣的人，就是維護吹奏部的公平正義。可能有疑惑的是，吹奏部是要出成績的，為了拿到更高的獎項，吹奏部的公平正義難道不應該是唯才是舉、反對論資排輩嗎？或者說，香織對部內的貢獻，大可以用別的方式來獎勵，而不是犧牲正式比賽。但優子很清楚三件事。其一，對於多數在吹奏部裡犧牲了大量時間的部員來說，對吹奏樂的愛是不可能淺的。對於這樣的人來說，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除了正式比賽上的機會，其他任何的獎勵都可以說是可以忽略的。不然久美子也不會為了失去了很短的一段的表現機會而洒淚貢獻名場面。其二，新政改革來勢洶洶，香織可以不是目標，因為誰都不能保證換掉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對整體士氣的影響是否大於換上更能打的新人的對水平的提升。新政固然是新朝氣象，但整治香織，絕不是急中之急。有人要整治，必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殺雞儆猴。其三，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整治香織的好處是，人人奮發向上、吹奏部焕然一新。但壞處是，太激進地不由分說一通整治，恐將禮崩樂壞，人人自危。如果取得成績固然是好，但誰能保證評委的公正？倘若運氣稍有不好而折戟，不僅殘害了吹奏部內的道德，使得更多思想相對接近齋藤葵的部員離心離德，需知全國金獎的數量少之又少，即便拿了金獎也不是鯉魚躍龍門，吹奏部更多的功能還是在於愛吹奏樂、享受集體的溫暖，而且甚至會破壞新政和三香定亂的成果，可能讓部員失去追求勝利的動力，造成開倒車。因此優子維護香織，就是看準了自己在維護公平正義。在其他時候，理由也是類似的。優子就是一貫地把香織視作自己理想的現實映照。
但是，如前所說，優子的能力是有局限的。她的能力無法配得上她的理想，她自己也深知這一點。正如選拔，她沒有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的息事寧人的能力，她自己能做到最好的，就是當一塊難啃的硬骨頭，不僅死頂，還要公開對抗。其他很多時候她也無法盡善。既然如此，如果她的初心是為了吹奏部的利益，難道她不應該收斂鋒芒，避免為吹奏部帶來更多的麻煩嗎？為什麼她還是一直活躍、一直發光發熱呢？因為有中川夏紀。夏紀對於優子，有兩重含義。其一，夏紀也是她理想的現實映照。夏紀雖然愛吹奏樂並沒有香織那麼純粹，但她對同伴的愛可能因此而勝過香織，因為她沒有太多音樂的顧忌。也正因為她愛別人更多，她更能夠理解部員對吹奏樂的愛，也算是間接地愛吹奏樂。至於維護集體利益、伸張公平正義，夏紀更是和香織難分伯仲。所以優子自然而然地親近、接納夏紀。其二，夏紀理解優子的理想，支持優子的理想，但自己並沒有什麼理想。正因為她自己並沒有什麼理想，她會站在一個白板人的視角去審視優子的具體行為。所以，夏紀的審視會矯正優子的行為。優子依賴夏紀，因為夏紀好、夏紀理解支持自己，而且更重要地，夏紀會批判性地給出客觀意見。那麼在有夏紀的約束下，優子的理想的全局最優化就自然而然是當前現實的局部的最優化。正如選拔時，夏紀明確向優子提出，如果這樣明著打擂台，最後下不來台的會是香織。優子明知而故行，而夏紀的反激進使得其他香織的擁趸都冷靜下來，只留優子去衝鋒陷陣。最後唯才是舉的風氣被樹立，而禮崩樂壞也並沒有發生，道德依然為整個吹奏部所敬重，再次正如明日香稱病後，優子支持小笠原晴香時的一呼百應所體現。優子作為執政黨，通過引入一個在野黨來限制自己的權力，以克服自身的原罪，達成的結果是自己的追求更容易實現了。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明日香要留下優正夏副的安排。也不難理解，為什麼相比於兩人互動更少的第一季，兩人互動更多的第二季裡優子的觀感好了許多。順便一提，優子需要夏紀，這本身就是對夏紀的一種支持。如果優子不需要夏紀，那麼夏紀成為副部長希望並不大。而如果夏紀不是副部長，她在黃前十六年的選拔中，會不會重蹈香織的覆轍，就很難說了。香織和夏紀都是太溫柔，而對自己的追求、自己是否需要權力無甚心機，因而正如伯利克里所說，可能會陷於” 沒有立足之地 “。夏紀也通過回應優子的需要，讓優子變得更好，讓自己變得更好。
在前面的論述中，我們似乎是把夏紀和香織疊到了一起。但我們要說明的是，和希美、麗奈與明日香的關係不同，夏紀並不是低一級版的香織。事實上，夏紀是香織 + 晴香。夏紀與香織的不同，在於她無法像香織一樣享受音樂，所以像打籃球一樣，能讓她享受的是愛團隊和團隊的愛。她和小笠原晴香一樣，不在意權力，但在意權力的惡果。夏紀之為了久石奏而欲退出選拔，正如晴香之為了齋藤葵而欲下野告病。晴香是擔心有人要改寫自己的定亂之功，怕來個功過相抵三七開；而夏紀則是擔心被誤解為靠優子是為了個人利益而不是為了吹奏部的長治久安。黃前十五年選拔，夏紀請久美子喝飲料打消了久美子的顧慮，但我們同時也要看到，夏紀是通過這一行為澄清了自己的功過。夏紀比晴香多的一點溫柔就在於，夏紀是完全的謙退瀟灑，因為她是光腳不怕穿鞋的。綜合下來，她就是香織 + 晴香。當然，後兩者與明日香的關係，和夏紀與優子的關係，自然是相差迥異。雖然她們依賴明日香的程度，和夏紀依賴優子的程度，在內閣中是差不多的，但明日香不是優子。
明日香有能力，有追求，但無理想。吹奏部環境影響到了她，她就會窮極各種精妙辦法去改變。吹奏部環境沒有影響到她，她自可以明哲保身地當太上皇。其中，久美子能夠順利當上部長，是會影響到她的。這既在於她在低音部功績的歷史評價，也在於她定亂之功的歷史評價。如果因為什麼原因久美子無法順利繼位，吹奏部走的彎路越多，否定瀧升新政的可能性就越大。因此保證久美子繼位，於她於部都是很重要的事。她很清楚，如果是優子繼任，那麼不論是以夏紀和久美子在低音部的關係，還是以優子的公心，久美子必然能夠繼位。這是她選擇優子的第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清楚優子必然能夠很好地完成承上啟下、既往開來的任務。優子的能力是不能壓倒部員的，因此她上台之後，只能依靠兩樣東西：旗幟、法制。她需要有一面旗幟來指揮部員，她需要法制來細化號令。瀧升新政的旗幟對優子來說可以接受，對部員來說是繼承遺志，從歷史來說是擺脫陰影，所以優子只有這一面旗幟可供選擇，那麼明日香自然可以高枕無憂。事實上，我們也可以看到，優子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更好地推行公平正義的理想，最後走上的是一條 “形左實右” 的路線，這與我們上面討論的優子的一貫作風也是相符的。在旗幟上，優子體現出空前的激進，彰顯自己無可辯駁的正確性，方便行使權力；在行動上，她卻實行保守主義，用平衡和協調來維持穩定。保守主義的政策包括：收首席會議之權歸內閣，強化自上而下的法制；任命久美子為新生指導，強化年級之間的等級法制；與香織形成對比地，讓夏紀順利通過選拔，強化部員對部長服從的法制等等。當然，正如我們前面所說，優子的保守主義不僅是出於理想，也是出於理想結合現實的考慮。在實力不如上一屆的情況下，維持穩定，保證吹奏部前進的方向不被動搖，保證吹奏部權力交接順利，保證吹奏部始終保留為部員帶來愛和歡樂的原始屬性，這是優子最應該做的，而且她做得很好。
5. 久美子的目標#
在部長這個軌道上，久美子是實打實的天賦型選手。我們可以對久美子的吹奏水平指指點點，但無法對這位偉大的部長說三道四，因為她的偉大是天時地利人和所造就的。天時，是指她出生在紅旗下，有好的歷史機遇和環境；地利，是指她身旁配備了一個完善的班子；人和，則是靠她極為適應天時地利的個人特質。她的個人特質就是無理想、無追求，只有目標。這看起來很簡單，但當她把目標這個天賦點滿了的時候，就是歷史潮流下的唯一最優解。久美子無理想無追求是很容易看出來的。她或許喜歡吹奏樂，但又不明白到底喜不喜歡，更不明白自己喜不喜歡上低音號；她或許希望拿到最高榮譽，但她並不理解為什麼必要、為什麼可能；她或許希望未來能有好的前途，但想起這些複雜的問題她只會回避；她或許對政治有欲望，希望染指權力、獲得更多人的認可，但又困惑重重。如久石奏評價的，她確實喜歡用一些直白的話 “擅闖別人的內心世界”，但她的目的不是為了操縱別人的內心，而是因為她確實不理解這些深刻的問題，但這些深刻的問題在很多人心裡可能是畢生所系。久美子所一直關注的，就是目所能及的目標，僅此而已。這樣並非貶義，因為需要結合她的能力來看。雖然她只能看到三米遠，但她不僅能夠清醒地承認自己的短視、正視自己的短處，還非常擅長於以恰當的尺度去解決三米之內的問題。當她感受到自己與別人的關係上出現問題，她不會糾纏於這件事的本質是怎樣的理念衝突，而是得過且過地修修補補。當她意識到自己被權力鬥爭所影響時，她就會關注權力、接近權力、影響權力，正如介入希美歸部事件一樣。最後的結果是，由於她天賦的超強能力，加上沒有理念的負擔，她總能在風波中四面逢源、左右周旋。當然，光是這一點，並不能夠使她坐穩江山。她具備當部長的潛質，是建立在有革命戰友高坂麗奈，以及其他人形成一個完善班子的前提下。如前所說，麗奈是政治頭腦缺乏版的明日香。倘若麗奈是完全版的明日香，久美子必然是被全面壓制，畢竟能力上難分伯仲，但眼光上有天壤之別。麗奈好就好在是韓信一樣的角色，她必須要依靠一個有政治頭腦的人，才能施加政治影響力。更為湊巧的是，如果她依賴的是一個傘木希美式的人物，即綜合能力缺乏版的明日香，那麼結為政治同盟固然可以相得益彰，但一山不容二虎，難保不會出現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一天。像久美子這樣一個能搞政治，又沒有理念負擔的角色，對麗奈可以說是天賜寶藏。久美子也迫切需要麗奈。她自己看不清前路無傷大雅，但這樣她就無法為更多人領路。因此久美子和麗奈可以說是一拍即合、相輔相成。當然，要進行對比的話我們發現，久美子和麗奈，與優子和夏紀的關係是不同的。優子的理想就是夏紀，夏紀的認同就是優子；而麗奈的追求卻不是久美子，久美子則更是布朗運動。遠了說，麗奈想做的是更優秀的人，近了說，麗奈想的是瀧升。而久美子，在黃前十五年後期被明日香，也即完美版的麗奈所感化之後，畢業儀式後那一段手捧樂譜、耳畔被麗奈呼喊的情景，則是表現了久美子短視、搖擺的追求。因此，久美子與麗奈，互相是既用且防的。雖然她們並不會互相決裂，因為沒有本質上的衝突，但若要指望始終如膠似漆，是沒有那麼容易。雖然現在第三季還沒有出，但歷史的劇本也已經預寫好了她們可能會有的矛盾，讓我們拭目以待。
有了地利，久美子還需要天時。天時主要在於三個方面，一是新政的大環境，二是天心的眷顧。新政的大環境自不必說，麗奈這樣的人能夠受到拔擢，對久美子是重要的墊腳石。天心方面，她則首先要通過明日香，然後要通過優子。明日香需要一個繼承新政的人，需要她的歷史功績在後人眼裡彪炳千秋。這個人最好還要與優子能形成最優解，不要讓明日香做選擇題。久美子能繼承新政嗎？有麗奈在基本上沒問題。但這功績到底能不能歸到明日香身上，這一點明日香是打問號的。久美子能與麗奈配合這是優點，但短視而太受麗奈的限制，這可能會變成麗奈一個人的舞台。但明日香非常希望久美子能夠成為這個最優解，因為她早就看準了，久美子的性格就是 “很像上低音號”。一方面，久美子能解決短期的問題，但無法鋒芒畢露，屬於大隱隱於市的穩定的壓艙石，這像上低音號；另一方面，只要有優秀的人能幫她把目光拉長、拉遠，讓她跟隨著更響亮、更出類拔萃的樂器，她就能很好地做到蕭規曹隨，這也像上低音號。久美子首先找到的對象是麗奈，是麗奈讓她看到了更遠的世界。麗奈讓她明白：原來喜歡吹奏樂，是因為可以成為和麗奈一樣的有追求的人；原來拿到最高榮譽，是自己源於自己內心的不甘心；原來需要政治權力，是因為自己應該追求成為與眾不同的人。而明日香深知，自己要做的，就是讓久美子看到，自己是完整版的麗奈。她要向久美子指明，你所看不見的戰爭迷霧下，除了有麗奈說的那些路，還有更美的風景，你可以游刃有餘，你可以揮灑自如，你可以優雅落幕。這正是明日香所做的。明日香在眾人面前丟臉之後，更加迫切地擔憂自己的歷史功績影響力暗淡，於是借故把久美子叫來，要親自實現如上所述的目標。這個時候香織跑出來給明日香系鞋帶，明日香臉色之所以陰晴不定，就是有兩層相關的原因。其一，明日香追求實現自我的價值，其中包括道德名聲。明日香一貫是名聲上的完人，自私自利連累組織的名聲，她避之不及。香織綁上了她的鞋帶，就好像綁上了束縛她的枷鎖，她深恐自己無法潔身自好，因而不悅。其二，關於久美子，她此行就是為了鞏固自己的歷史地位來的，意義非凡。她急切需要影響久美子，把久美子的目光，從麗奈指的路，變成自己指的路和風景。香織這一搶戲，到底今後是算香織的影響力還是明日香的影響力？定亂之功到底算誰的指導思想？因此她十分擔心。當然，最後的結果是好的。果然如明日香所料，她一展示出自己完整版麗奈的一面，久美子就心向往之，難以釋懷。因此，明日香隔代指定久美子，是水到渠成。同時我們要看到，明日香也希望久美子和優子能夠共同形成最優解。如果久美子不能得到優子的認同，那明日香的問題會變得麻煩一些。那么碰巧的是，在優子那裡，久美子也能夠通過。久美子受明日香、受麗奈的影響，她必然高舉左的旗幟，這不假。但我們前面說過，久美子不僅短視，而且自知短視。因此她不但很難徹底執行左的路線，也會從現實主義出發，調和陰陽。這一點是令優子稱心的。我們注意到，優子無法像明日香一樣把久美子納入自己的影響之下，這是因為優子雖然有理想，但久美子沒有。理想主義作為空中樓閣，對於無法走出洞穴的人，是無法實現形而下到形而上的跳躍的。理想主義者想要說服、感化一個無理想的人，只能靠現實的追求、目標。而我們說過，優子的現實追求完全系於夏紀，靠優子是沒辦法的。儘管如此，優子抓住了一個法寶、一個軟肋。法寶就是夏紀和久美子同在低音部。優子和夏紀不能以理服人，但可以以情感人。以夏紀之溫柔，讓久美子耳濡目染，讓久美子情感上對保守主義難以割舍，也對優夏的歷史功績難以割舍。軟肋就是塚本秀一。秀一是久美子的軟肋，也是麗奈的軟肋。秀一即便是在黃前十五、十六年，也是限制久美子徹底走麗奈路線的一大軟肋。因此，在天心眷顧方面，久美子能夠在明日香和優子那裡通過，實現天時地利人和的統一。可能有人會覺得，黃前十七年的形勢也是天時的一部分，造就了久美子的豐功偉業。但我們在這裡把它歸於久美子的天賦能力，方便討論，因為時勢如何為吹奏部所利用，本就與部長的特質密不可分。久美子平時能夠點滿在三米以內解決問題的天賦，才給了吹奏部在特殊時期攻堅克難的凝聚力。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所以方便起見我們把玄學部分的功績歸於領導人本身。久美子的班子，優子留下了一個久美子、麗奈、秀一三足鼎立的設計。這首先是因為優子要鞏固保守主義的成果，副部長是部長前男友這本身就是對激進主義的限制。第二，久美子一個人是無法限制麗奈的。需要把軟肋秀一加上去，才能夠相提並論，才能夠防止麗奈損害吹奏部的集體利益。但如果我們說夏紀一個頂俩，承擔了香織 + 晴香的作用，久美子的這個班子，就非常缺乏夏紀、香織這樣的人。久美子對短期目標的追求決定了她不可能完全無私，無法對部員體貼入微。剩下兩人更是無法做到。所以，為什麼這個時候吹奏部任命了劍崎梨梨花作為新生指導，我們就很容易理解了。這樣我們也從另一個角度論證了為什麼歷史會選擇劍崎梨梨花，正如 JF123258 (2020) 3 所指出的那樣。
6. 為什麼需要概括人物#
一個根本性問題是，為什麼我們要對人物進行分類討論。從上述我們確實可以發現，根據人物特質進行分類可以對很多事情進行簡單的分析和預測。但這樣的缺點是，把作者塑造的多姿多彩的人物壓扁成好幾個了，不僅忽略了很多個人的特徵信息，還忽略了作者塑造她們的苦心。其實如果以更加具體到一個人物的方法，我們照樣能夠討論和解釋事件，只是不同的方式罷了。為什麼要分類概括呢，這裡我們需要解釋的是，我們有兩點原因需要做這樣的事。第一，通過對權力鬥爭中的人進行性格的概括，我們可以不被當前的情景所局限，更方便對比如三位部長這樣的人進行歷史定位和評判，而不是局限於京吹。例如明日香、優子、久美子、麗奈，其實很容易讓人能夠聯繫起來三國時期東吳的四大都督。周瑜首行君臣之禮，安定孫策去世後的江東，並讓孫權拒絕質子，舉起抗曹的正義的旗幟，這與明日香定亂和新政相同。周瑜繼承孫策的遺志，但雖功標青史，最終卻只取下了江陵，這與明日香的追求和折戟相同。魯肅首提漢室不可復興，比周瑜的旗幟更加激進，但卻形左實右，為了長遠的戰略而實行妥協保守，最後功績有虧，這與優子又何其類似。呂蒙出身行伍，目光短淺，卻能協調上下，在軍事上屢建奇功，而陸遜才能卓著，輔助呂蒙奪取荊州，但和韓信一樣最終暴露出政治上的短板，這與久美子麗奈也是遙相吻合。周瑜選擇與自己方針不同的魯肅，明日香選擇與自己路線不同的優子，如此這般的相似處還有不少值得玩味。當然，一味索隱是不可取的。我們之所以這樣舉例，只是為了說明通過對人物性格進行概括分類，我們可以用更廣闊的視角來認識、評價北宇治吹奏部的這段歷史。純索引必然導致很多不一致，因為這本來就是兩段截然不同的故事，京吹自己有自己的人物形象。而這就涉及到第二個原因。從審視一個作品的角度出發，京吹作為一個比較現實主義的作品，要呈現給觀眾接近真實的人物塑造和故事情節。真實是不能通過記流水帳來實現的。真實是指人物的所作所為，要符合人物自身的行動邏輯，人物的行為要符合她的形象塑造。為了讓這一點得以實現，人物的形象塑造必須要明晰。否則如果所有人物都這也可以那也可以，人物的行為就沒有邏輯可言，也就無法讓觀眾感受到想要傳達的真實感。而要表達作者的感情、講述一個有意思的故事，人物的形象還要多，才能有足夠的空間去引發無盡的想象、才能碰撞出火花。要在有限的作品裡讓許多人都有明晰的性格，不同人之間還要多多少少有點差別，這就帶來了難度。如果故事覆蓋的時間、空間、層次更廣，性格的差別就不難刻畫，比如不同人有不同的階層、家庭、職業、知識水平等。但京吹只是校園裡的歷史。即便不同年級的人可以不一樣，他們最終也會經歷同樣的年級。而且京吹不能面面俱到，要保留校園青春美好的朦朧感。所以為了塑造人物、講述故事，作者面對的難度非常大。有時候，挖空心思塑造出的人物，難免或多或少與別人有相似性。這個時候，試圖去把人物按照相似性進行歸類，確實可能會更好地接近作者想要表達的感情。例如 “晴為黛影，襲為釵副” 之類的。不過有意思的是，這些刻畫塑造的人物形象、性格，不僅書寫了我們著眼的波瀾壯闊的政治風雲，還促成了像利茲與青鳥這樣動人心弦的愛情史詩，怎能不帶來無窮遐想，令人流連忘返。
參考文獻#
老倉唯，2019：北宇治吹奏部權力博弈考察 ↩
SOS 阿虛，2020：吉川優子，北宇治吹奏樂部最偉大的部長 ↩
JF123258，2020：為什麼劍崎梨梨花是北宇治吹奏部的下屆部長？ ↩